“你不是说要离开婆娑吗，为何不走了？”

二人回中院，路上，她一直追问答案，他没有回复，任由她胡乱猜测。

严无纠自己都难以理解，又怎么同她抒发，他这个人，必先清楚明白，才肯向她张口。

中院不复往日，她的卧房凌乱不堪，桌案支离破碎，杯瓶满地，真是杀千刀的搜查。

她叹了一声，走到旁间，推门进去，直躺到他榻上，身姿疏懒。

“我今夜就睡你这了，如何？”

“江小姐高兴便睡。”

他与她相隔十步远，背手而立，见她扭了扭身子，伸出手，一副艳邀之态，他看得燥热，故意退后，坐到纳凉的风榻上。

果然见她嗔怒，骤然起身，奔将过来，一提裙子，往他腿上，勾住他脖子。

“我要同你睡，你明白吗？”

“你高兴过头了。”

“对，我就是高兴过头了，你今日叫我太高兴，我想要你，何错之有。”

严无纠将她推近些，谁先失控的，已经分不清，反正两心，仿佛梦中失足。

闷闷的，一只手在他背后抓，图影愈发清晰。

经络跳了跳，幼年屈辱涌上心头，父亲的虐待，啪地砸下来，为了躲避，更需春情蜜意。

她不适应，叫着说要走，被他一句句慢声哄住，有了两三分似水柔情。

冷静片刻，倒在严无纠胸口，“我，我想……”她讲话断断续续，一颠一颠说不清楚。

严无纠停下来，附到她耳边，把碎语接成句子，抱她去了案边。

中院的门从里锁死，四下无人，江玉妙熟睡，待模模糊糊睁眼时，已是日暮，她没起身，卧在床里头，看天光一点点散尽。

与人有了浓情关系，更拉近她同物的距离，静观夕阳，若放以前，断不会发生，可她今日很安逸。

他的侧颜，被一片漆黑覆盖，只留下呼吸声，万籁俱寂。江玉妙萌发邪念，严无纠最好永远形单影只，不与其他人结交亲密，如此一来，她去找他时，他的时光，便都由她包揽。

想到此处，她忍不住抱住他。

严无纠醒来，下床点灯，随意套上长衫，打了盆水，带到榻边。

“起来。”

她被他拖抱着，放到交椅里，歪歪扭扭的，一只腿搭在椅圈上，看他拿了湿帕子，从上至下，轻柔擦拭。

净了正面，他架起她两只胳膊，使她半跪着抱他，为她擦背。

浑身舒畅，她丢掉他手中的帕子，两条腿一下勾住他的腰，被他稳稳接住。

“你可知我为何讨厌你吗？”

严无纠干笑一声，他服侍了一番，得到的不是示爱，竟是厌烦。

“还望江院正明示，不过，我决不会改正。”

“在这世上，你最善待我的身子，同时又最排挤我的心意。”

“江院正明白就好，以后同我打交道，便只图前者，不要奢望别的。”

“不，我就奢望。”

她张口咬他，他还击推她，一个步步登高化作亲吻，一个上下其手变成爱抚。

二人行云覆雨，连饭都顾不上吃，她想着饿一顿，并无大碍，后来见他出去了一趟，提着食盒回屋，心中喜上加喜。

吃着饭，他道：“外头的院民都盼着见你。”

江玉妙道：“明日再说，全佑会帮我顶一段时间，我好在背后提升术法。”

“怎么提升？”

“看透你的欲念就行，攻破城府极深的人，相术便会有提升。”

他给她碗里倒蛋汤，叹了一口气，想骂她几句，不要在他身上冒险，却临时打住。他预感两人还要分道扬镳，肉体糊涂账，能维持一时，便维持一时。

夜里，众人熟睡，周寂偷偷出门，到一栗园等候。昨夜，他从集会宅子出来，碰见了张衡。

张衡猜出他是鸿影司人，还谈到梅鹰戒指，西街衙门捉乱党那日，明明可以把戒指取下来丢了，却不见严无纠行动。

“那戒指，不好取不下来吧？”

“没错，那是司主象征。”

“严无纠是司主？我看他不想当头目。”

“他是不想，这才退位。”

“是让给你吗？”

周寂轻轻点头，提防道：“张衡，你打探这个作甚？”

张衡嘻嘻一笑，“放心，我可不会去举报乱党，毁自己前程。”

周寂左等右等，见他偷偷摸摸走来，手上空空荡荡，面上尴尬苦笑。

“你说有宝物相赠与我，在何处？”

张衡郑重道歉，说自己改了主意。他手里有一张军械图，为真迹，本欲赠周寂，换个前程，可今早听江玉妙一番新国论，大受震撼，思前想后，觉得朝廷也好，鸿影司也罢，都将归江玉妙名下，服从六欲加七情的规划。

因此，他劝周寂，为江玉妙做事，共创荣国新业，军械图由养济院上下操办。

周寂不说答应与否，反问他：“你真觉着这个新国论可靠吗？”

“你怀疑江玉妙骗人？”

“不，术法为真，却难以实现愿景，当今世道，不是人人都有路走，一条路，走的人多了，也就无路可走。”

张衡咬着牙，沉默地低下头，“不管了，反正我动作快，有路可走。”

他摆头摆尾，送了周寂赔罪礼，一份器械图，乃是那张假图的完整版，自夸自耀几句，方才离去。

头上圆月，乌云抹过，周寂在园子里静坐，愁思着，自己批驳新国论，除了忧患意识使然，也是怕司主之位旁落，变得一文不值。他才刚接任，尚未发挥，岂能甘心呢，即便自己未必有大才，也要走马上任，做一番改动。

次日一早，江玉妙大刀阔斧，汇聚起所有曾任职工部的人。

“你们当中，不乏工械人才，仔细想想，自己有无能力，能带领大家落实军械图。”

张衡早就了如指掌，站起来道：“先找木匠、铁匠、火药师过来，我保证造出来。”

江玉妙看了眼收恤名薄，大致分出三拨人，待下午召集。

她抬头道：“若都想把军械图造出来，便上前来，我看一眼，哪个能胜任，回头我便将军械图交给他看。”

张衡首个坐上凳，欠身凑近，小声嘀咕道：“我可是你的一员大将，除了我，还有谁能胜任？”

江玉妙将他身板掰正，无情道：“说不定有人完成得比你快。”